三月的平潭，海风轻拂，带来大海独有的气息。厦门大学电影学院师生来平潭开启为期一个月的影视实践课程。带教老师肖风和李泽洋带领他们穿梭在沿海村落，用镜头记录人与土地的对话，探讨电影艺术如何从土地中生长；用设备采集平潭的声音，捕捉这座海岛最真实的声音印记。

学生在收集素材。汪湛穹 摄

对话肖风：电影如何从土地中生长

肖风，中国摄影师、导演、制作人，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现担任厦门大学电影学院教授。1984年，肖风与张艺谋联合担任剧情片《一个和八个》的摄影师，该片是他个人第一部担任摄影师的作品。1995年，凭借恐怖片《人约黄昏》获得第1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摄影奖。1996年，拍摄古装片《杨贵妃后传》。2008年，执导并监制剧情片《清水的故事》。2010年，担任战争片《大劫难》的导演。2013年，执导战争片《兰亭》。

“你瞧这些耕地，因山势的作用，被推到了浪尖之上，长出花生、番薯等作物，真是独特至极。”海岸线上，一片紧邻大海的耕地成为肖风眼中独特的创作场域。

这段时间，这名扎根乡土、执着于真实美学的电影人，带领学生穿梭在沿海村落，用镜头记录人与土地的对话，探讨电影艺术如何从土地中生长。

为筹备此次实践教学活动，早在一年前，肖风就提前来踩点。“当时，我看到一名老农弯腰在犁地耕种，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画面深深烙印在我心里。”在肖风看来，这种独特的地貌特征，无疑是闽地文化生动鲜活的写照。除了记录自然环境，他还希望学生们能深入乡村了解和观察，和当地村民深入交流，将其作为创作的宝贵素材。

“电影创作的核心永远是人。”肖风说，“虽说每个同学的兴趣点和观察角度各有不同，但刻画人物始终是电影创作的重中之重。希望学生们能够全方位、多维度地了解人物的身份性格、生活环境以及工作环境，这样才能创作出更有生命力的作品。”

海上风车群令厦大师生印象深刻

这段时间，肖风带学生走访了山利村、钟门村、渔屿村和辕门社区。“第一周在山利村，他们的镜头在古厝间流连，画面很美，可作品比较零散，缺乏整体性；第二周转战老城胡同，也就是辕门社区，这里人多，他们拍摄了形形色色的人，捕捉市井面孔，有了一些主题性表达，但依旧比较松散；第三周在钟门村，多数同学聚焦渔排上渔民的生活，学会围绕一家人或一个人，将其日常生活构思得较为完整。”肖风说，每一次实践拍摄，看到学生进步很开心。

在肖风眼中，平潭的石头厝、渔排以及那一块块坚硬的石头，都是闽地文化的独特符号。他期望同学们能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壤，守住故乡特色并加以展现。

“闽地的海就是他们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当初在挑选实践教学地点时，就希望能找一个极具闽地特色的地方。平潭，是个原生态气息浓郁、文化氛围醇厚的地方。”他说。

肖风曾创作系列影片“乡村三部曲”之《清水的故事》《海的故事》和《喊过岭的故事》，在拍摄时选择非职业农民演员，只为最大程度地还原生活的本来面貌，让观众感受到最纯粹、最真实的乡村生活。

在他内心深处，“真实”占据着重要位置。在刻画人物形象时，首先要展现人物所处的生存环境，也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无论你身处何方，乡村总是能给人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这也是我们对乡土、对孕育我们的土地所怀有的特殊情感。只有从真实的土壤出发，才能长出伸向世界的繁茂枝叶。”肖风说。

真实，是艺术创作的基石，是培育作品的土壤，也是学生们学习电影艺术的必修课。

尽管当下科幻浪潮日益兴盛，肖风的态度仍旧辩证而清醒。他认为，科幻类作品是人类对未来的大胆设想与探索，但同样必须深深扎根于现实的土壤，真实的基础恰好为电影提供了绝佳的表现与表达空间。

“这不仅包括世界的真实，还涵盖情感的真实。”肖风进一步补充道，“人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首先源于情感层面的感知，这种情感认知在我们的教学中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因此，同学们要学会用心观察生活，深入了解生活，才能创作出有血有肉、真实动人的作品。”

山利村一景 肖风 摄

对话李泽洋：捕捉海岛最真切的声音

李泽洋，厦门大学电影学院行业导师。2024年其负责声音指导的《BespokeART》获伦敦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情片，负责2021年京东广告宣传片“京东8.18手机节”同期录音，负责《发光场》第一期“单霁翔：中国文创还得从故宫说起”同期录音等。从2016年9月至今，参与制作了90余支大中小型广告、纪录片、故事长片、系列采访等。

“田地上的花草一吹动起来，观众也就感受到风的存在了。”在声音的世界里，平潭也丰富多彩。此次实践课程，李泽洋带领学生在各个地方采集声音，从呼啸的海风到渔排的“吱呀”声，从方言的韵律到打麻将的清脆碰撞，他们试图捕捉这座海岛最真实的声音印记。

“平潭的风非常大。”李泽洋脱口而出，“风本身是看不见的，但我们能通过声音感知它的存在，比如海浪的涌动声、田里草木的‘沙沙’声，甚至是塑料管在旗杆上碰撞发出的风铃般的声音，这些构成了平潭独特的声音景观。”

平潭标志性的视觉符号——海上风车群，令李泽洋印象深刻。前些天，他带着学生来到海岸边，收集海上风车群的声音。他说：“电影声音设计的核心，就是选择哪些声音最能传达环境氛围和情感基调，这就需要我们收集多种多样的声音。”

厦门大学电影学院的教学理念强调“在拍中学”，李泽洋的录音课也不例外。他认为，电影是实践的艺术，学生只有在实际操作中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在采风过程中，学生们表现出极高的声音敏感度。“他们会把设备伸到牛的嘴巴里录制，或者捕捉鸭群的叫声。”李泽洋笑着说，“虽然技术还不成熟，但他们的审美很好，能发现许多独特的声音。”这种对声音的主动探索，正是李泽洋希望培养出的能力。

李泽洋告诉记者，同期录音的技术门槛很高。“当年我学录音时，拍了一两百个片子才勉强算入门。”李泽洋坦言，学生们现在才刚刚起步，所以在教学中，他会指出每组学生作品存在的问题。“同期录音更多的是技术上的问题，比如话筒怎么举、录音器怎么使用、什么样的是噪声等，这是基本功。”

尽管刚刚起步，但通过实践教学，学生们已经建立起对声音的认知——电影既是“看”的，也是“听”的。“许多学生最初只关注画面，忽略了声音的叙事潜力。”李泽洋说，这次实践让他们学会用耳朵去感知客观的世界。“眼睛可以用来创作，耳朵也同样，因为电影是视听艺术，声音能让观众‘感受’到风的存在，‘听到’地域的文化。平潭的声音，正是这座海岛的另一种语言。”

在山利村，学生们记录下旗杆与金属柱碰撞的声音，这种如风铃般的声音极富表现力。李泽洋表示，电影声音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审美选择。“如果画面呈现的是一个宁静的渔村，但同期录音却捕捉到大量野狗的吠叫，这种声音与画面的冲突就会影响叙事的一致性。因此，声音设计需要与影片的整体表达相协调。”

除了自然声音，人文声音的采集也特别重要。“比如打麻将，不同地区的麻将玩法、方言，甚至牌桌碰撞的节奏都不同。”在辕门社区，学生们记录下当地人的方言对话和麻将的清脆声响，这些素材极具地域特色，在现有的音效库中很难找到。李泽洋鼓励学生在拍摄时注重“音响资料的收集”，尤其是那些稍纵即逝的生活细节。

渔排的“吱呀”声就是一个典型例子。“那种木头或金属结构的摩擦声，在别的地方很少见，但它能立刻让人联想到海边的生活。”李泽洋说，这些声音不仅是环境背景，更是文化符号，能够增强影片的真实感和沉浸感。

这次平潭之行，李泽洋用“惊喜”来形容这里的自然与人文声音。“无论是海风的呼啸、渔排的吱呀，还是方言的韵律，平潭都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声音素材。”李泽洋希望学生们通过这些实践，不仅能提升录音技术，还能理解声音在电影叙事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