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昌:平潭年的味道
2024-02-02 20:43:04 来源:平潭网 作者:王明昌年的味道
在平潭,进入农历腊月,年的气息就浓了。除了街上的主干道,几乎所有的道路都淌着水湿漉漉的,各家各户的女人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清洗。街上的车辆扎堆,人潮汹涌了起来。日暮时分,各大酒店外的婚礼鞭炮声热闹狂喜,红纸屑纷飞正如漫天花雨,在浓烈喜庆的硝烟味里,满眼都是衣冠鲜亮的贺客,却再也看不到那些在地上兴高采烈捡鞭炮子的小孩了。
多年前,平潭乡下的小孩子,有几个不曾在节日鞭炮声里,乐颠颠地捡鞭炮子呢?这个现象应该不止是在平潭。一则趣闻可以佐证:说是蒋介石少年早婚,新娘进门了,正待拜堂成亲,却不见小新郎官。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一看那人戴着瓜皮小帽,正趴在地上,与一帮小屁孩争抢未燃的鞭炮子呢,众皆莞尔。
小孩子们捡到了鞭炮子,就把它装在衣兜里,慢慢地玩。有时候点燃了,扔到小溪中炸小鱼儿;有时候把它埋在沙子堆里,小心点燃了引信,看它爆响,眉开眼笑。似乎空气里的那点硝烟味,就胜过那些殷实人家的满桌美味。
由于不易得,又怕父母骂,这些炮子儿金贵得很,一次只点几枚,余下的要到下次再玩。如果家教甚严,不幸被父母缴获,只能眼巴巴地跟着别人玩,有的干脆就在门前哭,哭得情真意切,涕泗纵横。
那时候,过年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新衣、糖果、发糕、猪肉、浮丸(就是油炸鱼块,外面包着一层湿面粉,放在油锅里炸,因为它熟了以后就会浮在油面上,颜色金黄,比鱼丸大些,故平潭话称“浮丸”,此处取其音译造词)等众多美味。
就像厨房里挂在梁上的只在过节时拿下来的那块肉,多少回牵绊着孩子们饥肠辘辘的目光。花生油也很金贵,不是过年或有重要客人来访,做母亲的是轻易不肯拿出来的。
殷实人家的浮丸是用花生油来炸的,人人艳羡,那一定是人间美味了。小孩子们总是找借口走过正在炸浮丸人家的门口,借机闻闻香味而达到身心满足。过年可以闻到美好的花生油香味,这一点也许只有土生土长的平潭人,才能有真切鲜明的感受。那股熟悉的味道,诱使人们追忆那衣仅遮体食不果腹,但欲望简单纯真美好的年代。
花生油炸浮丸毕竟不易得,自然退而求其次,让孩子们口水长流无比期待的就必然是发糕。发糕,顾名思义,取其“发财”和谐音“步步高”或“节节高”之意,象征的内涵不言而喻。不同的人家,因为其做法与家境不同,发糕的品质和口感也迥异。但大抵都是由水、面粉和红糖、发酵粉做成,味道稍甜,偶尔有点发酸。成形的发糕放入锅里前,在上面安放几个红枣,蒸好后在上面涂一层红颜色就可以了。
台湾作家琦君曾在一篇文章里忆及童年时她母亲做的桂花糕,用料讲究,做工精细,其口味与形状都很独特,分给人家食用,引得四邻交口称赞。平心而论,平潭乡下渔妇做的发糕,粗糙简易,自然不及。
在老家,发糕是在大年三十晚上放在桌子上的,发糕旁边有点燃的红烛,发糕下面还要放压岁钱。大人很严肃地告诉你,这发糕关系着明年全家的运气,是要等到正月初四“开假”(平潭话字音,即正月初四,初四后人们可以自由活动,此处取其音译造词)早上才可以拿来吃的。众皆悚然,兄弟姐妹们互相告诫。于是孩子们就眼巴巴地盼望,真切切地想象它的美味。
据说有个一家之主,抵抗不了发糕味道的诱惑,不知什么时候从发糕的下面入手,告诉自己一次只吃那么一点点稍尝即止。到了开假的早上,家庭主妇取刀去切,却发现早成空壳,众皆愕然!
由此想起去年春节,在大街上买了一床(不知何故,平潭话在数量上称发糕为“床”)加了白糖加工后的发糕,里面有各种佐料,卖者说味道最是地道。到了正月初四早上拿出来时,因为天气寒冷,表面早有了道道深深的裂痕,切成块状加热,却没有熟悉的滋味,不禁怏然。
爆竹除岁,春风送暖。从古至今,年的脚步总是匆匆,但不久又会如期而至,循环往复一如生命轮回。当严冬的寒威褪尽,新年的足音响起,听除夕夜的喜庆鞭炮,闻厨房里的浓烈香味,我们会有怎样不同的人生感受?时代在进步,时间在流逝,若干年后的人们,在不变的春节临近的时刻,会有怎样百转千回的人生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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