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如水，月明如镜，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再度来临。不知不觉间，我在平潭已经过了二十几个中秋节了。与内陆地区不同，海坛岛的中秋节除了吃月饼、赏明月之外，还有烧瓦塔、吟盘诗、剪月华等习俗，这些习俗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因为记者这个身份，这些古老的习俗我都曾采访过，也亲身体验过。或许因为地域不同，作为外来者的我总能在这独特的习俗之下，发现其有趣的文化内涵。

对月祈福剪月华

在平潭众多的中秋习俗中，我最喜欢剪月华的传说。我的闺蜜阿芸曾无数次向我描述她听母亲讲剪月华的故事。她的母亲是海岛上比较少见的既会读《红楼梦》，又会看《一双绣花鞋》《野火春风斗古城》之类小说的女子。在阿芸的少年时代，每至中秋，皓月当空，兄弟姐妹围坐一团，依偎在母亲身边，听母亲低声讲述剪月华的故事。“中秋节的夜晚，一家人围坐于老石厝院子中间，古井清清亮亮的水中映着一轮明月，母亲借着月光，迅速剪下一段月华，用布兜好，快速转移到屋里。”阿芸说，剪一小段月华藏于米中，米就吃不完；藏于钱袋里，钱就花不完。她那时最想要的是一条连衣裙，希望剪一段月华，明天就能变出新裙子来。

阿芸的描述极具诗意与想象力，仿佛能看到一位慈祥的母亲，带着孩子们的祈愿，对着水中月影剪下一段月华，急匆匆地往厝里跑，而孩子们则十分虔诚地掖着衣襟做成兜状将月华包裹起来，希望许愿成真。

“那你真的等来了新衣服吗？”我也曾如同孩童般问阿芸。

“哪里啊，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传说罢了。那个时代生活贫苦，家家户户连米都没得吃，这样的祈愿对于孩子们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所以，我们年年都认真祈愿，尽管没有实现，却总是抱着心诚则灵的虔诚。可能对月许愿的仪式感，还有母亲讲故事的氛围，让我至今依然相信对月剪月华，一定能实现心中的美好愿望。”阿芸说。

平潭民间相传，月华为月之精华，其千变万化，于八月中秋夜天门开时，从月宫下垂到人间。其形如丝，或曰如柳枝，或曰如稻穗，或曰形为人间未曾有见之物，并说得之能成“大富贵”。

故而，月华代表着美好，能够实现人们的愿望，因此老辈岚岛人在过中秋时都有剪月华的习俗。

月照中天烧瓦塔

烧瓦塔曾是平潭和福清中秋节最普遍的习俗。如今平潭就苍海村和任厝村两个村庄还保留着烧瓦塔的习俗。每年中秋，人们聚集在村里的空旷之地，比赛看谁的瓦塔烧得旺、烧得久。烧瓦塔时，人们往熊熊燃烧的塔腹里撒盐巴，塔腹便会发出蓝色的火焰和噼噼啪啪的声响，煞是壮观。烧过的瓦塔，基本不会拆掉，留待第二年再用。平时，人们用米汤浇灌瓦塔，瓦塔就会十分坚固，台风也刮不倒。

记得有一年，任厝村和苍海村中秋之夜同时举行烧瓦塔活动。作为记者，得知这样的消息肯定要到现场感受采访，才能写出生动的新闻。那晚，我先驱车前往任厝村。这个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小村庄，因为清代文人辈出，有着浓浓的文化气息。据《任厝村志》记载，烧瓦塔的习俗相传始于元代，当时中原人民不堪忍受元朝统治阶级的残酷统治，于是相约中秋夜燃烟堆作为起义信号，此后，中秋节烧瓦塔的习俗便在民间流传开来。

那年，任厝村将瓦塔垒在村后一座山上。月光如水，洒在丛丛树影之中，洒在笔架山峦，洒在前来观赏烧瓦塔的村民们的脸上。所谓月光如洗，便是此景。月亮照得四周亮堂堂的，随着老支书的一声“点火啦！”火光“轰”的一声冲上天。伴着一阵阵叫好声，火焰越冲越高，映着一张张笑脸，甚是喜庆。

此景在不远处的苍海村同时上演着。苍海村烧瓦塔在乡贤林心惠的倡议下，搞得特别有仪式感。在平潭稻田前的空坝上，刚收来的水稻打成了新米，一箩箩新米上面用红纸写着“丰收”“五谷丰登”的字样，还有一筐筐的南瓜、地瓜以及花生等农作物。而瓦塔早已用红砖垒好，形同宝塔，中间以“品”字形的格局构建。为了使塔身通风透气，塔下留出两个门，一个用于投放燃料，另一个掏出木灰。塔的上端还须留出空口，供吐火舌、火炯之用。

伴着“咿咿呀呀”的词明戏的唱词，提着木偶的词明戏艺人在舞台上表演：“蟠桃已熟，摘来献神仙……”小小的帷幕前，词明戏《偷桃》随着一阵热闹的锣鼓开场，只见四名艺人手指轻盈摆动，一具具木偶跃入戏台，配以声情并茂的演唱，灵动的身影让人目不暇接。另外一侧，火光红艳的烧瓦塔处，人们把粗粒的海盐大把大把地撒向塔里，瓦塔发出像鞭炮一样的噼啪响声，火光四溅，照耀如昼，十分壮观，十里八乡的乡邻都赶来欣赏。

2023年5月，烧瓦塔入选第七批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乡贤林心惠可谓功不可没。在他的推动下，苍海村的“真宝贝”词明戏和“烧瓦塔”都申遗成功，这其间经历了种种困难，但曙光在前。“我希望以后平潭能够将中秋烧瓦塔和词明戏表演列为节庆年俗的重头戏，让外来游客感受海岛独特的习俗和非物质文化的魅力，这才能让非遗更好地保护传承下去。”林心惠满怀期许地说。

又是一年中秋至，无论是对月祈福剪月华，还是月下烧瓦塔庆丰收，都是平潭古老而美好的习俗。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在平潭过中秋，一定要来感受月下剪月华，剪下幸福和美好带回家……

作者简介

欣桐（本名余小燕），四川内江人，中国作协会员。现居福建平潭，供职于平潭融媒体中心。著有散文集《指尖起舞》《萤火流年》《坛中日月长》以及平潭民俗文化丛书《行走海坛》《海坛掌故》《平潭行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