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模与平潭第一部“县志”的逸事

作者：吴金泰

有道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县清代第五十九任同知，就是一位能为地方造福的贤官、好官，他的名字是宋廷模。

自清嘉庆三年（1798）二月平潭改设军厅后，原称谓县丞的文官，改称为同知，直至民国二年（1913）改为县知事。115年间，在岚历任同知者竟达62位之多，平均下来历任同知一职不足两年，长者有达三载余的，短者只有几个月，用“走马灯”一词形容之，倒也十分贴切。究其内因，窃以为多半是平潭的治理环境太差，海匪出没，民生凋蔽，加上常有瘟疫发生，愿意留在平潭这个边陬海岛上干出一番事业者，屈指可数。民国版县志《名宦传》中列出为数不多的一串名字，宋廷模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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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廷模，号子山，云南晋宁州人氏，光绪癸巳科（1893）举人。取得功名后，报捐内阁中书到阁行走，后在修书处、方略馆等单位从事文书、校对等差事。因“内阁修书出力”，以知府在任候补身份，在兴化（今莆田）水利局当一把手。光绪三十年（1904）正月十五日，时任平潭同知的骆腾衢，因丁母忧不得不卸职离岗，这就为宋廷模“转岗”创造了机会。时年52岁的他，接到赴任平潭的专函后，即刻收拾行囊、雇船越海来到海岛平潭。他心中怎么想，无法猜测。也许心想，够倒霉的，轮到他的并非“肥缺”，而且坊间还有“只长石头不长草”之说；也许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作为朝廷命官，那就站好“最后一班岗”，对得起俸禄就好；也许还有其他什么想法，总之，船到岸人上岛，眼前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是他为之奋斗的最后一个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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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地沉稳，究心民事”的宋廷模，作为平潭第五十九任同知，抵岚三载有余，旧版县志的《名宦传》，记录他的履痕，鉴证他付出的心血：是他亲率兵卒，扬帆破浪，剿灭了盘踞在三礁的盗匪；是他募集资金，改造了兴文书院，推行新式教育；是他力主竭湖造田，推广水稻种植，亲自设计并雇工建造石涵，虽事与愿违，且耗去公帑二千金，并无悔言；是他主持编修《平潭厅乡土志略》，成为平潭有史以来的第一部志书，填补了文献的缺失。他的事迹记载于史书，他的政声留存于口碑。

英国的莎士比亚曾经说过：“我将世界当成这样一个世界看待，也就是每个人都必须独自演出一个角色的大舞台。”对于宋廷模而言，海岛虽小，但却是一个大舞台，肩负同知之责，需要他以“角色”的身份进行“独自演出”，从而赢得台下的掌声。敝人不知当时朝廷是否对履职的官员进行测评、考核，倘若有，宋公当在“全优”之列。他在《平潭厅乡土志略》的小序中有过这样的表述：胸中以时局艰难为重，百姓诸事又牵挂在心，厅衙往来文牍繁杂，海岛防务诸多方面都要顾及，日夜操持，勤劳不倦。为了编好这部志书，不能不尽力而为……在朴实的文字表述中，不难体察他的初衷与执着。因此，虽时逾百余年，今天捧读《志略》，仍然感受其深厚的理政素养与赤子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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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纂志略，原非县官的分内之事。光绪三十一年（1905），清学部在督办新学的同时，通令各地纂修乡土志，藉此作为初等小学堂的乡土教材，并同时颁布了《乡土志例目》。因此，可以说《志略》就是“奉学部文”照例编修的临时任务。依现今的说法，也算是“行政命令”。编史修志，其意义无须赘言，但就平潭而言，编修的难度不可谓不大。本县开发历史短，建县时间迟，自宋元以降，灾难频发，命运多舛，故而地方志乘的修纂成果极为有限。相传明郭万程撰有《海坛记》，惜其散逸无考。光绪十年（1884），吴奇勋任海坛总兵时，也曾准备修志，但半途中辍。俟宋廷模着手修志时，能够参阅的资料实在太少，可资利用的也只有《福清县志》了。好在他此时在岚履职两载了，对于平潭的山川地理、民情风俗，乃至城乡建设、户籍变动等等，似乎都已了然于心，而且日常所见所闻也多已记录在册。当他接到学部公文时，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间所搜罗的资料，八九成可资利用，因此完成修志工程有了充分的把握。至于经费问题，他主动捐出薪俸银两，提供必需的纸张笔墨。在他“口不停讲说，笔不停披阅”之下，终于“克期蒇事，约略成书”，“工程”告竣，皆大欢喜。《志略》成稿之后，邮送京城翰林院编书局鉴正，并按规定拟具公文详细报告给本省提学使衙门。

《志略》除卷首小序、凡例及总叙外，计有历史志、政绩志、兵事志、耆旧志、人类志、户口志、氏族志、宗教志、实业志、地理志、道路志、物产志、商务志等卷，詹成斌为之撰写后跋。各章篇首拟有四言韵文，便于学童们记忆与诵读。如今，我们所见到的最早版本就是珍藏于首都燕京大学图书馆的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铅印本，即是当年呈送翰林院编书局审定后印刷成书的出版物。邑中学人薛理星先生和任恢宗老先生，为让堙没无闻的《志略》重现于学界，做了大量的注释与解读的工作，藉以弥补志乘的不足，开启解惑的通道，诚可谓“各输其劳，踵事增华”，倘若宋公地下有知，必当抚掌称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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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修纂志略耗去了他太多的心血，年逾半百的他常常为疾病所困扰。接到离任的通知后，他到福州待命就医，作为候补知府，他始终“错失”了许多机会，直至临终也无法如愿。好在平潭岛民铭记着他，“观成万亩”摩崖石刻仍在，尚能辩识“宋廷模”三个大字；好在《平潭乡土志略》已刊行于世，尚能从卷页中闻出宋廷模的手泽余香。雁过留声，人去留名，平潭岛民会当念想着这位来自异乡的“大人”——第五十九任同知。

今者，感慨之余，撰文点赞，怕是聋子面前唱小曲，多此一举了。

《平潭厅乡土志略》共十五章，篇幅虽短，然而涵盖面广，所载内容涉及地理、历史、人口、交通、物产等，由清光绪平潭厅同治宋廷模纂修。长期以来，该书仅有部分内容见于民国《平潭县志》，其余湮没无闻。2016年，平潭作家任恢宗（已故）从北京大学图书馆获得该书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铅印本影印件，继之做进一步译注考释。任先生注本内容翔实、广征博引，收入许多新发现之史料及研究成果，能补原志乘之不足。盛世修史，该书的译注考释本，是地方文史工作的最新成就。

作者简介

吴金泰，曾用笔名余岚、齐耘等，字若晖。196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原平潭县文化局局长、原文联主席，《平潭县志》主编。